KRISTINA

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大的善良

「行歌 • 贰」溯世书

一把废伞:



"当时,天庭外围着成千上万的反叛的天兵天将,黑压压的一片,自是一番腾腾的杀气。面对着人数差百倍的敌人,喻文州却照样不急不缓,只是对着黄少天笑了笑。而黄少天也是毫无惧色,反而朝着那些天兵们大喊了一句..."说书人说到这儿,却突然停了下来,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丝毫没有要继续讲下去的意思。终究是台下那身穿着蓝衣的小少爷经不起卖关子,眨着眼问,"然后呢?黄少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说书人眯起眼,笑了笑。"他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你又不说了。"穿着蓝衣的孩子亮着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闷闷地踢了下地。
"小蓝啊,这说书呢,又不是白说的。想听故事,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行啊。"
"可是我已经把这个月得的零花钱都给你了。"蓝河郁闷地翻了翻钱袋子,连半个子儿都没有。
"你可以等下个月发了零花钱再来。"说书人耸耸肩,叼着烟杆,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下个月还想听叶秋的故事呢。"蓝河嘟囔了一声,却没注意到说书人瞬间的停顿。"唉...行吧。先生,我先走了。下次你可别卖这么大的关子了。"
说书人也没抬头,随意应了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等脚步声消失了,他才坐回椅子上,翻出新的烟丝换上,又懒懒散散地吸了一口,挠了挠额前凌乱的头发。
唉...话痨那天到底喊了什么,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去年冬天,下了场百年难遇的鹅毛大雪。大雪连着下了七天。蓝河听自家店里的伙计们说,这是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
蓝河抬头,看着窗外依然纷纷扬扬的雪渐渐湮没万物,却只隐隐约约的觉得悲哀。
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雪停那日清晨,蓝河跑到店里帮着扫雪。快要过年了,大多数伙计都请了假,基本的人手都不太够。虽然他不过十一二岁,但"少东家"该担的责任他已经学着担了起来。
"哟,这位小兄弟,问你个事儿,你知道附近哪儿有烟卖吗?"
一个懒散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本专心于扫地的蓝河连退了两步。蓝河抬头,发现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邋遢的像逃难的乞丐一样的人。这人披头散发,穿着件破烂的沾满黑泥的麻布衣,撑着把古怪的银伞,另一手拿着一支空了的烟杆。那双手倒是好看的紧,白皙又节骨分明。
满身狼狈,却又镇静自若。
奇怪的人...蓝河这么想着,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烟丝,我家店里就有。"
乞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扫颓废的气质。"小兄弟,你看,我本来住在那边山下的屋里。这大雪一下,把我的房子什么的都给压塌了。我逃来这儿的一路上都听别人说..."乞丐飞快的扫了一眼眼前这店的店名,蓝桥,"经营着蓝桥的老爷是个好人,肯定会帮助我这样的遇难人的。所以你看,你是不是替你家老爷意思意思?"
蓝河终究只是个孩子,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察觉到矛盾,只觉得不能辱没父亲的名声,只好顺着乞丐的话往下说。"那,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你觉得,我这样子需要的只是吃的吗?"乞丐转了一圈,全是洞洞的破麻衣在这个刚下完大雪的时间里显得格外萧瑟和落寞。
蓝河看了看对方穿的堪比抹布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小棉衣,同情之心泛滥。"那...我再那件衣服给你?"
"小兄弟你也是个好人。"乞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意思要太多。你想,既然是蓝桥的人送的衣服,总不能给太差的吧,不然到时候我穿了件抹布似的衣服说这是蓝桥的,给人印象多差啊,对吧?"乞丐顿了顿,等蓝河点头后,才继续说,"所以,一件做工不错的衣服,再加一桌酒席,要的钱也不少吧?我不是那么贪心的人,这样吧,小兄弟你给我拿小半袋烟丝就行了,不用太好的,差不多的档次就成了。"
蓝河比较了一下一件成衣加上一顿酒宴的价格和次等货的烟丝,屁颠屁颠就跑回店里拿烟了,还因为愧疚之心,多装了一些。等乞丐一脸享受的抽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蓝河把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想了三遍,终于明白他被骗了。于是作为一个还不甚通人情世故的孩子,他...哭了。
这下,换成乞丐慌了。
"我说小兄弟,你别哭了,诶,别哭,我说,唉,乖哦,不哭不哭..."
"你,你是个骗子。呜,我白给了你,给了你那么多烟丝,父亲,父亲回来会骂我的,呜,呜..."
乞丐无奈地看着蓝河哭的伤心欲绝,"我也想给你钱,这不是因为我没钱嘛...诶哟你可别哭了...啧,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来抵债,怎么样?"
"讲,讲故事?"蓝河抽了下鼻子,"你是...说书先生?"
"对对对,我就是说书先生。"乞丐看蓝河终于有了不哭的趋势,赶快把他抱到怀里,"这样啊,你听,从前,天上有很多神仙,有个神仙他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他嘴上虽然不说,但他心里可介意这个了。有一天啊..."



这个说书先生就这样在镇子里住了下来。他在离蓝桥不远的小茶馆里租了张桌子当说书的地儿,后来因为他引来了不少客人,小茶馆反而倒着付钱给他,请他每天来那儿说书。蓝河酷爱听故事,不仅每天必去捧场,还经常私下里找说书先生给他讲,不过那钱就得他自己掏了。
这先生说的故事有两种。一种是在小茶馆里,对着别人说的,都是些普通的霸王别姬呀之类的故事。另一种,是只有他们俩在时,先生只说给他听的。那些故事总是关于天上的神仙。从那一眼大一眼小的草仙(蓝河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管草的神仙)、比什么都是第二的花仙(花仙竟然还是个男的)到不善说话看着呆呆萌萌的天将、动作总是慢半拍的擅长咒术的雨神,各个都是那么鲜活,好像真有一群这样的神仙活在连野史都不曾记载的世界里。
这么多神仙里,蓝河最崇拜的是黄少天——说书先生说,他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成功剑修成仙的人。就算蓝河不太懂人修成仙的难度,"几千年来唯一一个"这个修饰词总还是懂的。通过说书先生的故事,蓝河早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御剑飘飘,隐忍而又充满韧性的英雄形象,至于说书先生不断地说他是个话痨,则被他理解为个性鲜明。
不过蓝河印象最深的,却是另一名天将,叶秋。
叶秋原来是天庭排号第一的天将,但是他背叛了天帝,被剥夺了神力,放逐人间。
"他为什么要背叛天帝呢?"蓝河皱着眉头问。
"不能说是背叛,应该说是观念不和,所以被驱逐了吧?"说书先生耸耸肩,又抽了口烟,"你看,人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啊?"蓝河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一个孩子的知识范围,"神仙,那就是神仙啊...他们更厉害吧?"
"但是黄少天不也是从人修成了神仙吗?人都是可以让自己变得厉害的,厉害到和神仙没区别。你再看那些神仙,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脾气小性子,和这世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差不多,一样的喜怒哀乐。"说书先生一脸淡然,丝毫没有平常人说起神仙的敬畏。
蓝河茫然了。"那...神仙和人没有区别?"
说书先生笑了,语气却带着坚定。"对,神仙和人没有区别。叶秋也是这么觉得的。所谓神力根本不重要,只要你心怀执念,你战无不胜。"
"心怀执念,战无不胜..."蓝河喃喃的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
说书先生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吱呀"的一声。"可惜,这个观念触及了天帝认为的神仙最基本的权力,所以叶秋就被,"说书先生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蓝河沉默,显然是被说书先生的理论镇住了。先生也不在意他的沉默,随意找了本书翻开看。过了一会,蓝河才开口,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清澈。
"叶秋说的对。不过我想,按叶秋的性子,一定在哪儿努力修炼,准备再回天庭和天帝理论呢。他一定不是甘于被迫湮没的人!"
这下倒是说书先生愣了一下。他看着蓝河纯净的眼睛,忽然勾起嘴角,往蓝河头上用力一揉。
"你说的对。黄少天都能修成神仙,叶秋他重修成神肯定更简单。"
"...我虽然承认叶秋挺厉害,但他肯定连黄少一只手都比不上!黄少最强!黄少最帅!"
"啧,叶秋他打遍天下无敌手时,黄少天还不知道在谁怀里吃奶呢。"
"...我不管!黄少最帅!!!"



"小蓝呐,再来点烟呗?"说书先生用烟杆敲了敲柜台的桌面,努力做出了一个可怜的表情,就差变出条尾巴冲着那个正看书的孩子摇一摇了。蓝桥里别的伙计对这个说书先生向一个孩子死皮赖脸讨价还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还在一旁暗暗的笑。
"不好。"蓝河头也不抬,"唰"的翻了一页。
"你看什么书呢,给我看看呗?"说书先生对蓝河瞧也不瞧他的行为表示不满,整个人都探出去想看看蓝河在读的书。
"讲打妖怪的。"蓝河"唰"的又翻了一页。
"妖怪?有多厉害?有我说的那些神仙厉害吗?"
"当然是妖怪厉害。这些妖怪会的我都没听你说过。"
"哦?"这下说书先生好奇了,"他们会什么?"
蓝河想了想,放下书,拿起身后架子上摆着的一个花瓶,一脸严肃地对着说书先生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啊?"
蓝河点点头,把瓶子放下,又坐回位子上看书了,任由说书先生在那傻站着。
"这就...没了?"说书先生忍不住问。
"没了。因为我不知道你名字,不然你已经被装进花瓶里了。"蓝河声音挺平淡的,但谁都听得出那句"我不知道你名字"里带着的失落。
说书先生怔了一下,这样孩子气的抱怨他还从未听过。他想了想,拿起边上的纸和笔刷刷的写了几笔,再把纸叠好,放到蓝河面前晃晃。蓝河感觉到光被挡着了,抬头看了看那张纸,眨了眨眼,接过。
说书先生看见蓝河这呆萌的表情,轻笑一声,又在蓝河头上揉了一把,拿起烟杆,走了。
蓝河又眨了眨眼,打开那张纸,却是刚劲中带着些飘逸的两个字。他仔仔细细地了三遍,又认认真真地把纸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服里。正打算再拿起书,蓝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叶修!回来!你还没付烟钱!"蓝桥小东家的带着些愤怒的声音隔了一条街也听的一清二楚。



叶修觉得,蓝河今天很不对劲。好吧,一个大清早把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说要听故事但真说时却又心不在焉的人,是个人都会觉得他不对劲。而且,蓝河今天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满满的都是热切的期盼。与平日只对故事的期盼不同,叶修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期盼是冲着他叶修这个人的。这种感觉有些莫名,但他不想深究。
"...周泽楷呢,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在天帝的再三追问下,才终于开口——不过,他只说了一个字。小蓝,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字?"叶修把烟杆往桌上一敲,"笃"的一声把不知在想什么的蓝河给惊了一下。
"嗯...?"蓝河一副做坏事被抓般的慌乱表情,看到叶修,脸却红了起来。
"对了,就是这个字。"叶修奇怪的看了蓝河一眼,"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啊?今天这就没了?"蓝河一脸茫然。
"小蓝你今天心不在听书上,讲了也是白讲。我也没那么爱坑钱,下次再多给你讲一回补补今儿少的就是。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叶修耸肩。
"哦...那我走了啊?"蓝河听了叶修的逐客令,眼里的热切消失殆尽,满满的都是失望。他慢腾腾的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看着叶修,一字一顿地说,"我、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叶修莫名其妙地挥挥手。
蓝河又站了一会,见叶修真没打算留他,忍不住又问,"你不觉得你忘了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哦对,再见,路上小心。"
蓝河看了看叶修,忽然赌气似的跺跺脚,转身就走了。等脚步声消失后,叶修又抬起头,摸了摸下巴,想了会想不出些所以然来,只好叹一句小孩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才不明白。直到下午去茶馆说书后,听别的客人说起,叶修才知道今儿是蓝桥少东家是生日。
叶修想了想,不置可否的笑笑,抽着烟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夏初的夜晚,还不是很热,窗外月凉如水,伴着些新透窗纱的虫声,让人只觉闲适而非烦躁。不过,这样好的天气,床上躺的人依然睡得不好。
叶修翻了个身,闭上眼,眼前却又出现了蓝河那张期待的脸,一会又变的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似在控诉他的无情。
叶修又翻了个身。
其实开始时,叶修确实想过杀回天庭。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失败的人。不过越和蓝河待得久,他越觉得那些打打杀杀是是非非也就那样。说书时,跳出当事人的身份,以旁观者的视角将过往的故事重新梳理,他忽然觉得,他这一生不过如此。
叶修觉得,原来的他,变得遥远了。他不该这样,所以他开始与蓝河保持距离。
叶修又翻了个身,却又似听见蓝河用孩子那软软的声音哭诉。
...啧。


蓝河是被窗口"啪嗒"的声音吵醒的。他迷迷瞪瞪地起身,刚开窗,又一颗石子飞来正中他额头,顿时所有瞌睡虫都被赶跑了。
"呜...谁啊!"蓝河捂着额头。
"抱歉啊小蓝,没想到你突然开窗了。"叶修一下子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帮着蓝河揉了揉额头。
"叶...叶修?"蓝河瞪大眼睛。
"连我都认不出?被我砸傻了?"
"切..."蓝河撇了撇嘴,"叶修你搞什么鬼?大半夜的来干嘛?"
"唉,以前没告诉你名字,先生先生叫的可尊敬了,现在一口一个叶修,一点也不客气..."叶修终究在蓝河的瞪视中闭嘴了,老老实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送生日礼物。"
蓝河眼睛顿时亮了,接过盒子满怀期待地打开,却发现盒子里只是一块...石头。
"那啥...小蓝呐,我想给你送礼物时店已经关的差不多了,所以只好捡了块石头...诶你别伤心,这石头呢,只是代表个承诺。以后凭着这块石头,哥无条件答应你件事。那什么,生日快乐啊。"
"没关系。"蓝河抬头,满是笑意,叶修能清晰的看到他眼里印着自己的身影。"这是你送的,那就足够了。"
叶修沉默了。过了会,他才开口:"小蓝,你...还记得那个叶秋么?如果他不想回天庭,反而安于俗世,你...会不会对他失望?"
"嗯?"蓝河虽然不明白叶修问这问题的意图,但还是回答了。"不啊,我敬佩叶秋,和他在不在天庭是不是神仙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他依然怀着内心的骄傲和坚持,我就尊敬他,为什么要对他失望?"
叶修顿了顿,认真的看向蓝河,蓝河奇怪的回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终究叶修先败给了蓝河。"好了好了没事了,小蓝你早点睡,睡晚的孩子长不高。"
"是谁把我吵醒的啊喂!"
叶修耸肩,在蓝河不满的抱怨中一个翻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原来之前对二者取舍的犹豫和彷徨根本毫无必要,这根本不是一道单选题,而可以双选。
月色映在叶修勾起的嘴角上,体现出他的好心情。



"小蓝,你们店不行啊。看看隔壁那些个店,都有那什么买三送一,或者抹个零头之类的优惠,就蓝桥没有。这样不会有回头客的。"叶修一脸严肃,看着无比诚恳和真心。
"你不就只来蓝桥买烟吗?回头的还不够多?"蓝河淡淡的回答。
"我这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嘛。"
"..."蓝河无奈的看了眼叶修,"你想干嘛,直说吧。"
叶修也不客气,把装烟丝的袋子口一撑,"能不能再多来点?"
蓝河无语,转身又给他拿了些烟丝。
"上次你给的那些桂花糕也不错,再来点呗?"
"...那个在里屋,我一会给你拿。"
"成。还有..."
"喂,叶修你要的也太多了吧?"蓝河一瞪眼,腮帮子鼓鼓的,让叶修忽然有了逗他的心思。
叶修伸出手,勾起了蓝河的下巴,用大拇指轻轻擦了擦蓝河的嘴角,用故意压低的暧昧声音开口:"还有,再加一个蓝桥少东家,成不?"
蓝河瞬间脸红了。"你你你你"你了个半天却说不出别的。
"小蓝要觉得我贪心,那好吧,哥就不要桂花糕了。"叶修装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反正可以当嫁妆再要回来。"
"我是个男的!"蓝河终于红着脸吼了出了一句话。
"所以嘛,我本来是要娶女人的,现在只能娶个男人了。唉,小蓝你不要自卑,不要觉得抱歉,我不会嫌弃你的。"
蓝河知道叶修又再胡搅蛮缠了,可自知嘴仗绝对打不过他,憋了半天才又挤出一句,"我才十三岁!"
"隔壁那谁谁谁家的姑娘十四就嫁了人。没事,一年我还是等得起的。"
"但你起码三十了!"
"..."叶修刚想反驳,忽然发现他确实不是三十,他三千多岁了。于是他决定面无表情地扯谎,"哥哪儿三十了?哥才二十一好吗?"
"啥?"蓝河一脸不可置信,"二、十、一?!"
"我只是看上去比较成熟。你放心,我尚未婚娶,你嫁进来肯定是正妻。"叶修万分正经。
蓝河总算看出了叶修只是在开他玩笑了,没好气地哼了声,却依然红着脸,"走走走,蓝少爷我拒绝你的求婚。"
"唉...小蓝你真不可爱。"叶修长叹一声,拿着烟袋走出了蓝桥。但没走多远,又被蓝河追上了。
"你的桂花糕。"蓝河把一个盒子往叶修怀里一塞,想了想,又留下一句"最近晚上天凉,记得多盖条被子"后,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叶修看着蓝河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也许真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也不错?
嗯...还是等他长大了再说吧。



叶修想到过有这么一天,但从未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叶秋你到底走不走啊!天帝那老头欺软怕硬用人不善鼠目寸光一目十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要怪怪他去,给我摆什么脸色啊,我就来传个话!话说回来你倒是给个准信啊,这么一脸便秘的看我做甚!"
"啧,我这不在想吗。要不是有只话痨一直烦,让我不能静下心思考,没准我早就想出来了。"
"靠靠靠叶秋你竟然嫌我烦?!来打架打架打架打架打架打架打架..."黄少天一下子就炸了。
叶修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满手口水。
还是小蓝好啊,体贴温柔话也少...和黄少天比。叶修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感叹。
"喂叶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黄少天发现叶修的心不在焉,更加不满了。
"不就是天帝老头儿发现镇不住韩文清了,要我再回去干活么?"叶修觉得脑子快炸了,全是黄少天叽里呱啦的废话。
"你什么态度啊,说的和嫌弃我们没用一样!要不是天帝老头儿不肯派文州和我,什么韩文清什么张新杰,没准早就被我们...诶你去哪儿喂!"
"去见我童养媳!"叶修拿起放在墙角的银伞,邋邋遢遢地往门外走。
黄少天又追了出来,"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还有叶秋你搞什么童养媳啊,没事祸害什么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没有人性,人家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糟蹋人家,你说啊喂..."
最后,在黄少天的眼里,叶秋敌不过他掷地有声发人深省的层层质问,浪子回头,抱头鼠窜。


"你家少东家呢?"叶修拦住了一个蓝桥的伙计,直截了当地问。
"哦,东家一家人都去踏青去了。您看,今儿天气这么好..."伙计一看是叶修,便笑着应了。
"这样啊,他不在啊...哦,没什么,那...没事了,你忙去吧。"叶修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银伞——那把只有他来时那天,蓝河见过的银伞。他在店里又站了一会,忽然笑了,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出了蓝桥。
他没有回头,没有再看这里一眼。阳光铺在那把银伞上,折射出异常灿烂的光芒。
叶修忽然想起,他来这儿的那天清晨,大约也有这么温暖。



叶修走的第一天,蓝河就发现了。他在叶修原本住的地方大声呼喊那个名字,却再没人回应。蓝河似乎哭了,似乎又没有。
叶修走的第一年,上半年,蓝河的母亲给他添了一个弟弟。下半年,镇里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蓝河时常去听。别人都说,新来的这个比走的那个说的好多了,但蓝河却认为他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没听过叶修私下里给他说的那些故事。
叶修走的第三年,蓝河的弟弟把叶修送他的那块石头弄丢了。蓝河知道这件事后大怒,把弟弟打了一顿。他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大怒,把蓝河打了一顿。蓝河跑到弟弟弄丢石头的地方找了一整天,无果。
叶修走的第五年,蓝河的弟弟不小心把写着叶修名字那张纸掉进了砚池。纸粘满了墨汁,再看不清字迹。蓝河没有再责怪他,只觉得莫名怅然。
叶修走的第六年,中秋时办灯会,蓝河带着弟弟去看灯,却意外地遇上了一位自称黄少天的人。蓝河笑着说,我以前有个朋友的朋友,就叫黄少天。黄少天挺好奇的,问他是谁。蓝河平淡的说,是个邋里邋遢满脸颓废的虚胖烟鬼。黄少天惊讶地说,原来你认识叶秋啊。蓝河一怔,苦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这时,蓝河的弟弟吵着要回家,蓝河便与黄少天告别。
叶修走的第八年,蓝河终于成亲。曾经那个说要娶他的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入梦。
叶修走的第三十一年,蓝河因病去世。
叶修走的第四十年,蓝桥搬迁。
叶修走的第一百八十八年。
"咦,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一个约摸十岁的孩子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麻布衣,银伞,还有烟杆。
"我呀?我就是个路过的,"那怪人眯起眼睛,眼里尽是些小孩儿看不懂的情绪,"本来以为,能顺道见一位故友。找不到...也就算啦。"
"哦?故友?你要找谁呀?你说,我带你去!这附近的人,我都认识!"小孩儿眨着又大又亮的眼睛,声音稚嫩而清脆。
找谁呀...怪人对上那小孩儿的眼,一阵恍惚。找谁呀...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在他心里盘旋,却始终是想不清了。他的声音,他的笑容,甚至于他的名字,都被时间磨碎,化作一粒粒尘埃飞散,再拼不回曾经清晰的模样。
连当年鲜活的感情,也逐渐褪去了颜色。
即使是神仙,也敌不过时间。
"没谁,大概是我记错了。"那个怪人耸耸肩,一咬烟杆,就这么晃悠着走了。
小孩儿歪头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这怪人是来做什么的。
"小越,走不了走啊,说书先生要开讲了!你要再不走,我可走了呀!"
"诶我要去的呀,你等等我!"小孩儿一听见隔壁邻居的催促,立刻便把这件小事儿抛到了脑后,一顾溜儿跑了出去,"今天先生讲的是哪一出啊?你告诉我嘛..."


对了,蓝河,叫蓝河。
又是许久许久后的某一天,叶修忽然梦到了那天皑皑的大地,温暖的清晨,和那个清澈的孩子。
蓝河。


春风故人皆忘我,
错写浮生几页书。


FIN


溯世书


执笔平宣 泼墨入画一尺经年
酌酒推砚 再写旧人三生眉间
闲拍案 尺方惊醒封陈古意
如今溯世而观 听说书人闭目而谈
指落初叹 斑驳门扉掩映少年
斜斟薄茶半盏 白衣青衫扣门而唤
朱砂一点 只待浮华过尽怎般
前尘依稀可辨
因缘
他说
苍生浮屠过眼 一念须臾之间
梦也痴也入也去也
皆经业火灼炎
修定昆仑之巅 千年一晌倏变
得也失也是也非也
溯世只叙
终篇
执笔平宣 泼墨入画一尺经年
酌酒推砚 再写旧人三生眉间
闲拍案 尺方惊醒封陈古意
如今溯世而观 听说书人闭目而谈
浥雨轻寒 蓦然一笑恍若谪仙
临行过往无端 含话唇畔别月天悬
浅入江南 说执妄散尽皆虚幻
誓曰执子庭前 入凡
他说
溯世千年而观 只在俗世流连
幸之命之笑之怨之
流光描画诸般
溯世千年而观 书成一朝荏苒
求之欲之逃之为之
回首皆若飞烟
他说
溯世千年而观 只在俗世流连
幸之命之笑之怨之
流光描画诸般
溯世千年而观 书成一朝荏苒
求之欲之逃之为之
回首皆若
飞烟
溯世书溯世而敛 叹过尽千帆后 凡生怎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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